如果語言是威士忌：關於比喻與語言的侷限
- Mimi Wei-Ting
- 11月5日
- 讀畢需時 4 分鐘
（原文發佈於：2024 年 11 月）
去年寫下這篇時，對於語言的侷限曾深感挫折。
如今回頭看，覺得比喻依然美麗、語言依然侷限，但自己對「理解」這件事，大抵又多了一些溫柔與耐心——包括對於侷限本身的接受。
所以想把它重新放上來，給還在努力表達、努力被理解的我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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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直都非常喜歡的村上春樹名句：「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，當然，應該就不必這麼辛苦了。 我只要默默伸出酒杯，你接下來靜靜送進喉嚨裡，事情就完成了。非常簡單，非常親密，也非常正確。」
嗯啊，如果那樣就太美好了——但它就不是（笑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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▣ 感恩比喻、讚嘆比喻
正是因為語言不是威士忌，比喻的存在，真的是相當值得感恩與讚嘆的人類發明。
「譬喻，又稱比喻或者打比方，是在描寫事物或說明道理時，將一件事物或道理指成另一件事物或道理的修辭手法，這兩件事物或道理之中具有一些共同點。比喻是一種常用的修辭手法，使抽象或難於理解的事物變得淺顯、具體且生動。」
我超級愛比喻。不管明喻暗喻，能傳遞感受的就是好喻。在新皮質層與邊緣系統的協力之下，我們能夠透過描繪某個事物、狀況、情景，來說明其實想要表達的這個事物、狀況、情景。
因為比喻，難以表述的感受才能夠找到情感上互通的橋樑。
因為比喻，讓我們更能夠彼此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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▣ 你的洋蔥和我的洋蔥
Having said that，話雖如此。
十多年前和小夥伴們練習用曼陀羅聯想。其中一個關鍵字應該是和「自己」相關的，而我寫下的其中一格是「洋蔥」。
當時小夥伴之一說，他也有寫洋蔥呢。好奇詢問之下，理解到朋友的洋蔥是：一層一層剝開，真實的自我在裡面。我笑了，因為我的洋蔥是：一層一層剝開，剥到最後什麼都沒有／真的有所謂的自我嗎？
雖然當時就體驗到「即使用同一個字眼來比喻，想要傳遞的意涵是可以天差地遠的」，但並沒有多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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▣ 你的尺和我的尺
近期的一個溝通事件，又讓我想起這件事：能使用比喻是幸福的，但要使用比喻，我們也需要是謹慎的。
這個大規模的溝通任務對象人數眾多，花了好幾天的會議來說明，也經過一輪又一輪的會議校準定義，然在數個月後的最終討論時，對於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，發現還是很殘念地沒有共識。
負責說明的人反覆使用「同一把尺」這個比喻。有人理解了，有人困惑了，有人則困惑於某些人的困惑。
對說的人而言，這是「同一把尺」，一點問題都沒有——因為在他想的是尺的特點 A。但對於部分聽的人來說，這是「同一把尺」，一點道理都沒有——因為這些人想的，是尺的特點 B。
甚至在最終討論的時候，還是一把尺各自表述，甚至有不少人（在我聽來）其實根本沒有發現，你的尺和我的尺甚至是他的尺，認真不是同一把尺。甚至，同一個人在表述的時候，可能都沒有發現，其實自己前面說的跟後面說的，也不是同一把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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▣ 語言很殘念地就是如此侷限
中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呢？很多（笑）。
有說的人的責任，也有聽的人的責任。而當人數眾多的時候，當時間拉長的時候，這個動力場真的很複雜，因果也很難梳理（當然並不是說無法梳理）。
但我想要說的其實是，在幾十個人一起花了幾十個小時的溝通之後，還是有可能沒有形成共識的這件事。
因為我們的語言就不是威士忌啊。
因為我們的語言就是如此侷限啊。
但我們在做的，就是在「明知如此」的前提下去努力溝通。
或者該說，就是要很清楚明確地知道「就是如此」，我們才能夠更好地、更細緻地、更有意識地去溝通。
特別是比喻，因為它本身就是一個利用相關性來跳躍的操作，但究竟各自抓到的相關性為何，如果沒有釐清，很可能讓我們各自一踏一跳，用華麗的姿勢大跳躍飛往不同的象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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▣ 辭意與心意
學習生命教練的過程，我們被提醒，要不厭其煩地確認，客戶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。如果客戶說「我覺得這樣很麻煩」，他說的這樣到底是哪樣，說的麻煩又是什麼、帶著怎麼樣的情感。
因為我覺得我聽到了這個，但那是根據我對於這件事的理解，根據「如果是我」的投射，根據我對於「麻煩」這個字眼的認知以及我個人的感受。
確實不容易，但我想，很重要的大概是這兩點：
一、釐清各自的辭意——當你／我說洋蔥，當你／我說尺，究竟是什麼意思呢？
二、懷著想要彼此理解的心意——不只是單向的「被理解」，而是雙向的彼此理解，要有這樣的意識，要有這樣的意願。（覺得需要補充：彼此也包括自己和自己）
而這不僅僅是在使用比喻的時候，任何一個我們覺得稀鬆平常、應該不會有疑慮異議的詞彙都是如此。
「我們該為這個人負責」，你的負責到底是什麼意思呢？範圍到哪裡呢？
「我們想要當個善良的好人」，你的善良和好人是什麼意思呢？標準為何呢？
「我們應該要追求卓越」，你的卓越是什麼意思呢？追求又隱含了怎樣的代價呢？
因為大部分的這些都不是有標準答案的「事實」，因為大部分的這些都是每人各有詮釋與定義的「評估」，而如果我們忽略了這點，就很可能會站在根本沒有對齊的基礎，只是和自己的倒影對話，而沒有真正看到對方。
在我們決定要選擇哪一種詮釋和定義之前（是的，我們都可以為自己做出各種選擇），請讓我們先彼此理解吧。祝福我們，相信我們都能夠彼此理解呀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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